人民网合肥6月18日电(记者韩畅 苗子健)2009年至今,安徽省淮南市通达小区54户居民中,至少已有10人被确诊为罹患淋巴癌、肺癌及血液病等重症,其中半数为青壮年和儿童。
而让小区居民气愤的是,小区周围曾有4家未经过环评的黑作坊环绕。据有关专业的人介绍,喷漆作业时产生的甲醛、苯等致癌物容易引发淋巴瘤和血液病。目前,黑作坊已被淮南市环保局取缔,而居民背后染病的真相如何?近日,人民网安徽频道记者赶赴淮南展开了调查。
女儿孙晓烁死后,40岁的杨梅还保持着她房间原来的模样:床头被洋娃娃占据,墙上歪歪扭扭的字画,一家三口乐观微笑的合影。
天气有些闷热,杨梅家的窗户却是关着的,透过窗看,楼下是一片近1000平米的厂房。杨梅念叨:“女儿爱看书,我就在阳台开辟一个书房,有时,女儿埋怨说外面飘来一股怪味。”
2012年年底,10岁的女儿开始厌食、头晕。杨梅带女儿到医院检查,发现小姑娘淋巴出了问题,跑了3家医院,最终确诊为非霍奇金淋巴瘤。几个月后,孙晓烁去世。
44岁的尤青过去住在通达小区2号楼,如今,她已从老房子里搬走,长期在合肥养病。2010年初,尤青发现肚子上长出肿块,经查为回盲部弥漫大B细胞淋巴瘤,这个结果让丈夫吃了一惊,因为尤青是一名小学体育老师,一年到头感冒发烧都很少。
6月17日,人民网安徽频道记者在通达小区采访时,短短1小时内就看到了6户居民的重症病例,包括淋巴癌、肺癌、血管瘤,其中三四十岁青壮年居多,还有两个10岁左右的孩子。还有4户重症病人的病历没看到,因为病人去世后,家人把病历一并烧了。
通达小区位于淮南市中心立交桥旁,与安徽省重点淮南一中只隔一条马路,是当地知名的学区房。居民们说,小区原有54户,如今只剩30多户,许多居民搬走了,房子也租不出去,一些老人迷信说,小区风水不好。
“不是风水问题,是有污染。”杨梅说,女儿去世后半年,她还未从丧女的阴影中走出来,一次邻居过来安慰她,提到有邻居得了跟孙晓烁一样的病,她觉得不大对劲,就开始在小区里到处打听。
杨梅发现,小区患重症的居民不在少数。另外,患鼻息肉、鼻炎、哮喘的患者也有不断增多的迹象。杨梅和邻居们开始怀疑:“这么多人患病,可能与小区里长期存在的臭味脱不开关系。”
在小区内,一排石棉瓦搭建的厂房紧紧地挨着1号楼,厂房内时常飘出怪味。他们发现,厂房内竟然存在着4家作坊,有的从事印刷、有的从事喷漆、喷塑,还有一家是修车铺的烤漆房。
居民通过病历发现,重症患者发病时间集中在2009年到2013年,这个时间段与这些作坊存在的时间正好符合。他们怀疑,患病的原因是污染,污染的源头正是这些作坊。
6月18日上午,人民网安徽频道记者走到通达小区南边,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味,让记者顿感胸闷恶心。再往前走,气味越来越浓,像油漆味。很快,记者看到一间废旧厂房,厂房的大门紧闭,看不到里面的情况。这间厂房,跟小区一号楼相隔不到2米。
33岁的陈锦秀住在通达小区1号楼3单元,2011年末,她被确诊为再生障碍性贫血。陈锦秀和记者说,居民们曾寄希望与环保部门一起对小区污染情况做深入调查,但收效甚微。
2013年初,陈锦秀与几位居民一起,找来合肥市一家环境检验测试机构,对厂房中一家名为“华彩教育印刷厂”的作坊进行了水质检测。检验测试的数据显示:该厂排放出的工业用水CODcr的检测值超过国家规定标准85倍之多。
今年年初,安徽省环保部门公布消息直指淮南市通达公寓南侧4家工厂涉污,“华彩教育印刷厂”就在名单中。另外三家是淮南市兴业粉末涂装厂、淮南市天凌机械设备有限责任公司和一家无名广告牌加工作坊。环保部门称,这几家公司从事纸张印刷、静电喷涂、汽车烤漆和广告牌加工制作。
淮南市环保局监察支队支队长雅军告诉人民网安徽频道记者,针对群众反映的问题,当地环保部门已对四家工厂进行了现场查处。如今,淮南市“华彩教育印刷厂”已经搬迁,其余3家工厂,已被田家庵区政府实施了断电措施,4家工厂均已不能从事生产活动。
雅军称,因为涉污作坊未导致非常严重后果,环保局未对其进行额外处罚,也没有证据证明居民患病与作坊排污有关。
对于居民提到的印刷厂水质超标85倍一事,雅军回应称,调查时,环保局未发现4家作坊里有排污水的状况,他也不理解居民们检测的污水是从哪里来的。
此外,雅军向本网记者出示了一份“华彩教育印刷厂废气监测报告”。报告数据显示:印刷厂周围空气质量合格,未检出苯、甲苯、二甲苯等物质。
然而对这份监测报告,小区居民并不认可。他们都以为,几家作坊通常在晚上9点后,才偷排废气,而环保局监测是选择在白天,监测的结果并不具有代表性。
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虽然环保局关停了小区周边的4家作坊,不过,小区居民随后发现,今年5月份,老的作坊刚搬走不久,又搬来一家修车铺。这家修车铺不但没有环评,最近还有从事喷漆、烤漆的迹象。
杨梅说,只要厂房继续存在,房东就有机会把它租赁给其他污染作坊。“这间厂房没有房产证等合法证件,是违建,只有把厂房拆除,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小区污染的问题。”杨梅和其他居民曾以厂房是违反相关章程的建筑为由,向当地城管部门举报,但收效甚微。
6月17日下午,淮南市城管局城管一大队副大队长李多喜告诉本网记者,接到举报后,他们曾派执法人员赶到现场,将该汽修厂私自搭建的简易房屋拆除,但小区内原来的两间厂房,并不在拆除范围内。
他解释称,这两间厂房在2004年以前就已经存在,不属于新建的违反法律建筑。厂房那块土地性质很复杂,因牵扯到集体土地以及宅基地,是历史遗留问题。“对现在新建的违反相关章程的建筑,会对其进行拆除,但对老厂房这种,是否拆除还要考虑到城市规划及还原补偿等问题。”
6月18日上午,在听完人民网安徽频道记者介绍后,淮南市卫生局办公室曹主任表示,他将立即向上级汇报,就通达小区的现象进行研讨。
“这就是为什么装修好的新房,油漆味重,要隔一段时间才能住进去。”曹主任分析,喷漆、喷塑行业中,易产生苯、甲烷等致癌物。在这样的环境中长时间生活,对人体肺、淋巴功能产生一定的影响。这种影响对年轻人和小孩尤为明显。
曹主任说,目前对通达小区的情况,还不好评判,具体的结论,必须要等调查的最终结果出来后,才能得出。但他肯定的是,被取缔的喷漆作坊今后产生的影响不会太大,“不像重金属污染,可能很长时间都无法根除。苯、甲烷容易挥发,如果喷漆作业不在进行,一两个月后,污染会明显减轻。”
采访结束,曹主任接受了本网记者递交的关于通达小区的材料,并表示立即安排检验检疫部门对该小区进行流行病学调查。